锦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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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楚云秀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蹬掉高跟鞋，然后扔下包，光着脚扑到了沙发上。

“累死我了。”她模糊不清地说道，似乎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李华听到动静，从卧室里走出来，把她从沙发里捞了起来，“终于回来了，今天加班辛苦了。”

楚云秀翻了个身扒在他身上，还是闭着眼睛，说道：“赚钱真不容易啊，还好八点之后打车能报销，我看着计价器一跳一跳地都心疼。”

李华顺了顺她的后背，问道：“炉子上还炖着汤，你先去洗澡，我把菜热一下，你吃点东西再睡。”

“嗯。”楚云秀像是缓过劲了，终于站起身来，说道：“我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饿坏了，帮我多盛点饭。”

她用毛巾包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厨房的时候，李华正拿着汤勺帮她把汤调凉。“先喝点汤，排骨煲冬瓜，清火的。”

“你今天忙的怎么样？”她直接捧着汤碗一口气喝干了，放下碗问道。

李华刚结束了研究生第二年的学习，他现在的专业仍旧是计算机工程，平时会接一些帮人做代码程序的工作，以及导师介绍的项目。虽然没有楚云秀每天早出晚归这么辛苦，但也并不清闲。

“还好，这次程序跑的很顺利。”李华对于自己的事情没有多说什么，他端上了菜。晚上做好饭之后先盛出一半给楚云秀留着，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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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楚云秀十八岁刚进大学那年，被告之未来等待她的是这样的一种生活，她一定不会相信。然而生活的奇妙就在于这种不可预知。

李华大一时，楚云秀刚升上大四，她的成绩稳稳地可以保送W大的研究生，因此大学最后一年过得相当悠闲。在大部分同学都在或是焦头烂额找实习、或是昏天黑地背单词准备出国、或是刷着快被遗忘了的习题复习考研时，她还能行有余力地组织一些校园活动，晚上溜达去校门口的黑暗料理一条街打包份烤鸡翅，当做补电视剧时的小零嘴。

李华是在那一年的新生入学晚会时认识楚云秀的。刚开学的时候，学生的高考成绩还是十分有说服力，因而他被选为学生代表要上台发言。拿着准备好的演讲稿去大礼堂排练时，李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指挥几个学生忙着布置演讲台的楚云秀。

“喂？喂？”她拿着一个话筒在试音，但不配合的话筒总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是不是没电池了？”她自言自语道，李华就在这个时候走了上去。

“学姐你好，我是计算机系的新生，来彩排的。”他一向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同人说话的口吻非常客气。

楚云秀似乎之前做好了准备工作，立刻回答道：“你就是李华对吧？来得真准时，其他几个要发言的人现在影子都没有。不过你看……”她微微摇了摇手中的话筒示意道：“好像是没电了，不太好用。”

李华则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板电池递给她，“正好我来的路上在超市买了电池，学姐你看是不是五号的？”

“太巧了！”楚云秀也没和他客气，干净利索地换上了新电池，对恢复正常工作的话筒表示十分满意。

“也别叫我学姐了，会被叫老的。”她甩了甩头发，向李华伸出手，“我叫楚云秀，新院大四的学生。”

虽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还是礼貌地同她握了握手，“我叫李华，计算机系的新生。”

大学时的楚云秀，可谓是意气风发，她为人大方，而且很少矫情做作，同她关系好的人并不少。大三时她升任了学生会副会长，更是交了大批朋友。

李华在平日里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太喜欢出风头，但并非是不善交际。在熟人面前，他也会显现出活跃的一面。可是如何不着痕迹地请女生出来玩、既能表现出诚意、又不会显出私心目的，对他来说还是见很有难度的事情。

因此，在李华意识到自己喜欢楚云秀，和楚云秀终于知道他对自己的感觉这两件事之间，足足间隔了九个多月的时间。

学生会招新，她遇到李华的时候一下子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也是来面试的？”楚云秀这次穿得正式，浅灰色收腰衬衫加黑色一步裙，长发刚烫过，卷卷地披在脑后，显得极为干练。她身高近一米七，因此也没有穿太高的高跟鞋，只是踏了一双矮坡跟的小皮鞋，透出一股子这个年纪的女生独有的活力。

李华目测了一下自己和她的身高差，目光自然的同她对上。“是啊，大一的课程并不是很紧张，所以想参加一些学校的集体活动，增加些阅历。”

他一板一眼的回答逗乐了楚云秀，“好啦，又不是申请入党，还这么正式。那等会看你表现！”她用手里的文件夹轻轻拍了拍李华的胳膊，先走进了会议室。

这个熟人之间才会做的举动让李华不由得有些高兴。

楚云秀是新闻系的，因而负责宣传部，同时也是校刊的文字编辑。李华所报名的便是宣传部的工作，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他第一次走进了楚云秀的朋友圈子。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的朋友几乎都先是楚云秀的朋友，而他并没有太多独属于自己的伙伴。

因为如此，在他们刚开始恋爱时，这一点极度被人诟病。不少人认为，李华追楚云秀追的太过火，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空间，对于强势的楚云秀亦步亦趋，失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可当事的两人并没有一丝一毫不自在的感觉，对楚云秀来说，大学四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可以遇到李华这个人。

楚云秀大四毕业时，拉扯上了一帮好友出来吃散伙饭，大部分人都是大三大四的学生，只有李华一个大一新生。这时就可以一眼分辨出老生和新生的区别了，快要毕业的一批人已经开始寻找实习和工作的机会，言谈之间不免带上些慎重，与人交际时也更加娴熟，但大一的新生身上仍是透露出刚走出高中校园的好好学生的气息。

他们聚会来来去去也是老三套，吃饭唱歌看电影。吃完饭后几个人订了个大包厢去唱KTV，李华坐在沙发的一角并没有参与其中，但目光一直注视着在房间中央拿着话筒唱歌、间隙同朋友们碰杯饮酒的楚云秀。

“嘿！”正当他在沉思的时候，背后有人热情地拍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李华回头一看，是大四的方明华，组织部的大牛学长一枚，同自己也有过几次交集。

之所以称此人为大牛，原因有二。一是方明华特别善于慧眼识英，这一点在当时还没有太多人意识到，直到大家都毕业工作，在几年后的同学聚会中才发现，事业上最成功的那几位都早已被方明华认定为是人才了。第二点则是比较令人津津乐道且刮目相看的，方明华是大四那些学生中唯一一个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离开校园的人，令无数单身汉羡妒不已。

李华也是为方明华点过赞的人，此时看到他坐到自己身边，而且脸上挂着一副了然于心的笑时，突然意识到了这位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喜欢就去追嘛，年轻人别犹豫，一旦错过，可是没有后悔药的。”方明华老神在在地说道。

李华问：“学长这是在怂恿我？”

“不不不。”方明华摇了摇手，“这是一个过来人给你的意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机锋，楚云秀却突然喊道：“李华，别在那傻坐着，过来唱歌！”

此时前一首歌正放到末尾，伴奏渐渐减弱，背景音空荡荡的，只有楚云秀的声音透过话筒，“李华——李华——李华——”的回音在他耳朵里萦绕。

倒真是有些巧，李华想，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楚云秀就在折腾一支没有电的话筒。

方明华背后推了他一把，李华从来不知道他力气有这么大，一时不妨，就朝人群中冲了过去。

“李华来一个！”他还起哄道，率先带头鼓起了掌。

“好吧好吧。”李华一个大一新生被一群快要毕业的老油条围在当中，有些尴尬，不过倒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那我随便唱一首吧。”

他点了一首英文老歌，楚云秀以前从不知道他还挺会唱歌的，男低音唱着慢节奏的曲子，颇有些扣人心魄的意味在里头。

李华十分紧张，时不时的侧头看她两眼，却每次都发现楚云秀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散场之后，李华被方明华指派了护送学姐回去的任务，才知道原来那是楚云秀喝多了的表现。

“真没事，我以前半斤五粮液都灌过，今天晚上就红的掺了点啤的，醉不了人。”李华战战兢兢地扶着楚云秀上了出租车，喝醉的这位口齿还很伶俐，上去就给司机报了地址。

李华听了几个字就觉得不对了，忙纠正过来，让司机往W大东门的方向开，一边无奈道：“姐，你说的那个地方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还想一路开回去啊？”

楚云秀却是答非所问，眨着有些朦胧的眼睛说道：“今天算账的是方明华对不对？回头得看看，别多收我钱了。这小子可贼了，上学期文学史选修课的读后感是我帮他写的，他还欠我一顿饭没还。”

李华还在努力追随她跳跃的思维，楚云秀就一头歪过来，倒在他肩上睡着了。

车窗外的光与影变换交错着，让人有些目眩神迷。李华侧头去看她，其实楚云秀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美女，第一眼看上去不是多么的惊艳，可她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能让人过目不忘。

他扶了扶楚云秀，让她以一种更舒服的姿势依偎在自己怀里，没想到原本已经睡着的楚云秀突然说了句话。

“李华，明天要交稿，别忘了。”她似乎在睡梦中还想着下一期校刊的事情。

李华这才松了口气，可楚云秀下一句话又让他一惊。

“李华，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因为我喜欢你啊。”鬼使神差地，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楚云秀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居然极其配合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表示同意。

在他们在一起后，李华曾和楚云秀提过这段趣事，楚云秀表示自己对当时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我还以为你那个时候是故意借酒试探我。”李华有些懊恼。

楚云秀摇头道：“这个真没有，其实我一喝多了就什么都不记得，真的。”

李华想，以后一定不能让她喝多，以及要给方明华封个大红包。

事情的发展总是超乎人的想象，在当时李华丝毫不会预料到，楚云秀日后会修炼成酒桌上一大煞星。而他给方明华封的第一个红包，竟然是庆祝这位深藏不露的学长在不少同学还单身的状态下第一位熬成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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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收拾好厨房，关了外面的灯，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楚云秀蜷在被子里，她的睡相特别好，是小学时教的标准的蜷身左卧式，安安静静的，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她是多么的雷厉风行和精明干练。

李华以最小的动作幅度躺进了被子，楚云秀半睡半醒之间，蹭到他身旁。

“对了，周末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看房吧？之前有个客户说能帮我们搞到优惠价，我老板说公司能批房贷。”她迷迷糊糊地说。

“好，先睡吧。”李华帮她掖了掖被子。

在旁人眼里，他们并不般配。且不说年龄上有三年的差距，楚云秀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公司，都是十分耀眼的一位，而李华却给人一种小透明的感觉。这样的对比太过明显，几乎没有人看好他们。

但一路从W市到B市，时光眨眼而过，他们从学生逐渐蜕变，进入社会，开始为了自己和未来的家庭打拼，遇到挫折、困境，却始终相依相偎。

楚云秀口中“我们”这两个字，已经能说明一切。

“晚安。”李华小声说道，看着她进入了梦乡。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五年。